心的那头（那遥远的地方）

赵振宏

    “儿啊，把工作搞好，不要担心我。”母亲躺在老家县城医院的病床上，用那慈祥而忧虑的笑脸望着我。

    “恩！恩！恩！”我如刺在喉，转过身，拭去泪花。回过头来，苦笑着，注视着母亲，“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，你要保重身体，等你好了，K8凯发(中国)天生赢家·一触即发去五祖寺逛逛。”

    母亲会意的笑了，仿佛已身临其境，笑得那样灿烂。母亲一生未出过远门，去年，陪她去黄鹤楼一游，看了看武汉的新房，她笑得合不拢嘴，很是高兴了一阵子。那笑容弥足珍贵，在母亲的生命历程中很少见过。

    “妈，吃点药。”我拿过护士端过来的草药，准备喂她。不料，她使出浑身力气，恨不得一口气喝掉。要是以前，她生病总是一拖再拖，生怕花一分钱，即使这次住院，她也要约法三章：不能超过一个月。

    “慢点，妈，小心烫着。”我笑了笑，悲凉略过心底，我深深地感受母亲对生命的渴望，却无能为力。

    “这药很贵吧？不喝完浪费啊。”母亲试图喝完，却只喝了一小口。她摇了摇无力的手，向我示意，抹着苦涩的嘴巴，惬意的笑了笑，又躺了下去。

    数天来，母亲滴食未进，腹胀，仅靠打针维持着，身体虚脱了不少，下地走动完全靠家人搀扶。

    “不贵，妈，钱的事情你不用考虑。儿子现在武汉还好，也挣了点钱，现在合作医疗也可以报销点，你不用操心。”我反复解释着，试图打消她的顾虑。

    “鬼才信！”母亲像小孩子似的，露出一丝笑容。然后，长叹了一口气，“都给你们添麻烦了！哎！”

    “妈，真的花不了多少钱。”我掐着手指，跟她仔细算了笔帐，“现在咱们条件好了，我跟姐姐都能赚钱了，你看，K8凯发(中国)天生赢家·一触即发还买了房。”

    母亲一生勤俭持家，因为家贫，没有读书，大字不识一个，但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，自己舍不得吃，舍不得穿，含辛茹苦地抚养着两个孩子，倾注心血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。即使后来家境改善，母亲依旧吝啬地对待自己。儿女买些好吃的，她自己舍不得，总要等K8凯发(中国)天生赢家·一触即发回来，才吃得高兴。近几年，为了操劳的母亲安享晚年，K8凯发(中国)天生赢家·一触即发放弃田地，不让她干粗农活。她还是偷偷地去打些零工---为的是不给儿女增添一分负担。每当我为此责备，她笑着嘴说“我还能动，能干点活就干点，老得动不了，你们再养我也不迟啊”。母亲依然如故地保持着勤劳的本色。

   “那就好！”母亲点了点头，脸色顿时由晴转阴，沮丧地说，“你们别老惦记着我，平时你们工作忙，但身体是第一位的，我不指望你们发财，平安就好！”母亲翻过无力的身体，批评着我，“以后可要多吃饭啊！吃好点！”

   “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，我在外不能常陪您，您好了，全家就好。”我紧接着话茬。

    保重身体，是我和母亲多年来交流最多的话题，无论身处何地，工作多忙，K8凯发(中国)天生赢家·一触即发总是一周一次电话。尽管母亲怕我花费，总是常话短说，但每次听到儿子的声音，她格外高兴。我一听到母亲的声音，就能感受母亲的亲切和温馨，那种快乐一直是我前进的动力。

    “傻儿子，我现在想通了。你看我，在家里吃得好，没事天天到邻居家玩啊。”母亲善良、纯朴、慷慨，从不和村里人吵嘴，有个好人缘。此刻，她似乎在回忆那美好的时光，意犹未尽，“过几天，我就出院，我要过几天好日子！”

    母亲俨然不知自己得了重病，仍旧保持革命战士般的乐观和豁达。或许，她以为得了感冒很快会好转过来，一切困难都不足惧。

    “恩，等您好了，我带您去玩。明年还等着你参加婚礼呢。”

    母亲抿着嘴笑了，笑得那样开心，那样美丽。可我心如刀绞，我害怕可亲可敬的母亲期盼已久的愿望熬不过那可恨的病魔，眼前的世界忽然暗淡下来，我强忍着火山爆发式的悲痛。

    “儿啊，在这呆两天就可以了，工作要紧。”母亲歇了口气，继续说着，“跟我也不是办法，不能耽误了你的前途。”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母亲翻过麻木的身体，忘记了一切痛苦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。

    “跟我不是办法，不能耽误你的前途。”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。从内心来讲，她多么希望儿子永远陪伴她身边，这种简单朴素的爱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寄托。可为了儿女的未来，她把这种爱深藏心底，宁愿自己受苦受累，只要孩子幸福，没有比这更让她高兴和自豪的了。

    “我还是陪您一下吧。”

    “儿啊，听话，不要让我担心。”

   “那我明天回去吧。”我轻轻地回答，心仿佛在油锅里煎熬，“您好好照顾身体，我下次回来看您。”

    回汉后，我因工出差。仅仅过了一周，刚从外地回汉，我就接到电话，连夜奔赴家中，见到了从医院刚转回来戴着氧气罩的母亲。第二天早上，这位天使如巨星陨落了。

    母亲走了，急匆匆的走了。和母亲说话是我最开心的事情，现在竟成了一种奢望。一连数日，我始终无法相信这是个事实，甚至存在某种幻想。

    在清理遗物中，我发现了一整箱的鞋子，漂亮而精致，红色的，绿色的，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母亲的心血，这是母亲为未来媳妇准备的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仍在辛勤的操劳。

    “慈母手中线，游子身上衣”，“春蚕到死丝方尽，蜡烛成灰泪始干”想起这些诗词，我的眼睛完全湿润了。母亲，伟大而平凡的母亲，用毕生的心血诠释着生命的意义，诠释着爱的内涵，一代传承一代，永不停息。

    母亲就是这样的蜡烛，燃烧了自己，照耀了生命的荣光。